《追凶者也》：曹保平遇上科恩兄弟

《追凶者也》

　　一

　　这是一部曹保平遇上科恩兄弟的电影。

　　从风格上来说，它与科恩兄弟那些癫狂商业的电影如《老妇杀手组》《阅后即焚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，它们的主人公都愚蠢而执着，而上帝也从来不眷顾他们，于是他们千般找虐花样找死，最终落得个两手空空把命丧。科恩兄弟的这些电影，或多或少有点上帝审判的意味，上帝在云端俯视，见人类狼奔豕突，盲打误撞，进而哀其不幸怒其不争，那些疯狂笑料背后，是对人类无知无畏的一种怜悯。

　　《追凶者也》极具荒诞的黑色幽默

　　《追凶者也》 里张译这个角色，与科恩兄弟电影里的笨贼有着很大的相似性。但当最后张译对着警察的枪口说出自己的委屈和不解时，你看到了这个电影骨子里与曹保平之前的电影并无不同，曹保平内心的愤青本色在这儿露出了尾巴，当他试图给他的人物寻找力量感和动机时，他非常顺手地回到了批判现实主义的路数。这个金牌杀手在这儿露出了他非常单纯的那面，那种对世界上各种欺骗和没有信义的不解。当这个社会最不应该有道德的人显出他的困惑时，曹保平对这个乱糟糟世界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。

　　张译饰演“蠢蠢的五星杀手”　　整部电影我们能看到了曹保平在冷酷而轻盈的搞笑，与他骨子里的社会关怀之间的博奕，这种博奕成就了这部电影的亮点，也留下了它的软肋。

　　二

　　相较于曹保平之前的电影，这部电影有一种嗨药般的游戏感，但它又不是完全生造出来的假高潮，它更像是贴地飞行，它带着现实的气息，却又自由地在自制的规则里嘻戏。当张译带着牛角帽在街头山间游荡时，这种微妙的魔幻现实主义质感呼之欲出。这是自《疯狂的石头》后少见的对当下中国恰当的暗喻。张译这个部分，那些玩到尽的细节、叙事的流畅与饱满，以及在夸张与现实表演间的平衡，证明了曹保平华语电影一流导演的实力。

　　但张译这个部分的华彩，同时也映照出刘烨与段博文这两段故事的平淡。你本来以为这是一个刘烨追凶的故事，最终刘烨这个角色的主动性完全丧失，变成了张译锲而不舍杀人的故事，这种重心的不自觉漂移，让故事从整体上有头重脚轻的感觉，更重要的是，它让刘烨这个角色不能完全展开，这让刘烨这个角色失去了动人的可能。他完全成了一个秘密的发现者，当他发现自己原来是暗杀目标并与王砚辉对质之后，他不再有主动的诉求与动作，在这么重大的事件面前，主角失去了主动，这是人物塑造的重大缺陷。

　　刘烨饰演主人公“宋老二”

　　三

　　这部电影对于我最大的遗憾来自于，影片的荒诞感，与影片的社会关怀之间没有有机的联系。它们来源于两个体系， 正如前面所说，现在的喜剧，将矛头指向的是人本身，人的愚蠢是主因。而社会批判的对象是这个世界，社会伦理道德的沦丧才是所有戏剧的发动机。从这一点来说，这天然地导致了曹保平表皮和内在的分裂。

　　从这一点来说，宁浩的《疯狂的石头》有着更为严谨和细致的推敲。你能看到《石头》里面，它的荒诞来源于这个社会本身：来自香港的国际大盗在进行酷炫的专业动作时，却发现绳子短了一截，原来店主短斤少两少给了他;郭涛的同室密友背信弃义地带着中奖可乐罐去北京领奖，最终却发现可乐罐只是一个骗局。简而言之，在《石头》中，荒诞来源于这个互骗互害的社会，偶然只是一个催化剂，它让这个世界的可笑更强烈地释放出来。

　　《疯狂的石头》郭涛

　　与之相比，张译最后所表达的这个世界没有底线的感叹，更多的曹保平的心声，而非张译这个角色的切身感触。除了段博文偷走他的摩托车，这个人物所遇到的所有挫折没有一条来自于人心的崩坏，这让影片里面的表达显得有点空泛，也让影片的荒诞少了一种根植于现实的质感。

　　四

　　最后想说的是，在经历了《盗墓笔记》《封神传奇》等惨不忍睹的暑期档影片后，能看到这部影片，已是个惊喜。前面那些电影，是故事、表达存不存在的问题，而这部电影，只是这种表达方式是否是最优选的问题。前者让我们有中国电影进入粪坑的错觉，而后者则让我们重新相信中国电影还有坚实的质地，而且有继续向上进化的可能。